母親的殘疾源於我父親的家庭暴力。從我懂事的時候開始，父親和母親總是在吵架，有的時候父親打麻將輸了錢，喝點兒酒就會回家拿母親出氣。後來我長大了些，到上學的年齡了，父親依然屢教不改，還是從外面打工掙錢回家就去賭博。除了我的學費之外，其他的錢一分不留，全都拿去賭了。

平時我們家的花銷，都是奶奶跟二叔接濟我們的。

自從父親結婚之後，他就和奶奶還有二叔分家了。以前在一起生活的時候，奶奶總是管著父親還有二叔，父親覺得自己的自由被限制了，然後就自己找媒人給他說了親事。沒過半年就把母親娶回了家。

奶奶平時總是讓母親勸父親少出去鬼混，還讓母親早點兒跟父親要上孩子，奶奶說，興許有了孩子之後，父親就少出去胡鬧了。但事與願違，不管母親多努力的勸，父親不僅不聽，反而對母親更加不好，早些年都只是大聲呵斥母親，後來就開始對母親大打出手。

一直到我上高中的時候，父親才知道我已經懂事了，許多事都會記在心裡，他變得收斂了不少。

父親的改變其實對我影響也挺大的，以前不懂事，覺得父母不怎麼管我，那時候就誤以為父母不喜歡我。其實他們那時候只顧著掙錢養家了，父親我估計在我小的時候真心沒用心管過我的死活，但母親一邊為了養家餬口，還要一邊替父親還一些打牌輸的錢。真是難為了我母親。

我高考那年，因為高中學業已經學完，三年的緊張壓力想要釋放，我選擇了外出旅遊解放自己。

當我接到鄰居打來的電話時，我根本不相信自己的耳朵。

母親在重症監護室住了差不多15天的時間，為了給母親看病，奶奶二叔，還有父親，把家裡值錢的東西全都賣了。也是那時候，我也差一點兒沒能去上大學。當大學通知書郵寄來了之後，我內心有說不出的糾結，如果我去上大學，又要一筆不少的錢，這無疑是給家裡雪上加霜，而如果不去上大學，那我三年辛苦讀完的高中不久白費了？

後來，是村上的好心人們，得知我們家的情況不容易，幫我湊足了一整年的學費，奶奶在我去上大學的時候囑咐我，在學校好好念書，平時的生活費不要讓我擔心，她和二叔會幫我想辦法。奶奶還說，讓我放心母親，她會好好替我照顧母親的。

從上大二開始，我就沒再給家裡要過前，我都是半工半讀，如果有課的時候我就在學校讀書，沒課的時候我就去外面找一些零活來幹。並且每年我都以優異的成績獲得獎學金。我在外面上了四年大學，就回家過四次，其餘的假期，我都是找零活打工掙錢。

父親那次失手把母親打成殘疾之後真的徹徹底底的變了。他變得沉默寡言了，為了得到母親的原諒，他每天都守在家裡伺候母親。母親吃飯，他親自喂，每隔兩個小時就幫母親換一次尿布。那時候我就在想，如果父親早這樣，母親也就不至於這樣了。說心裡話，我確實恨我父親。但是他對我又有養育之恩。這種恩情大於天！

我上大四那年談了一個女朋友，她是城裡的女孩。大四的時候我們已經開始在學校外面實踐了，當時我找的一份不錯的工作，在一家報社當實習記者。當時女朋友就是那家報社文學刊的小編輯。我偶爾會把自己的一些故事整理成文字，然後發表在報紙上。有一次，她拿了十期的報紙來找我，問我寫的故事是不是真實的，並且臉上充滿了同情。

後來莫名其妙的，我們倆走到了一起。在我們確定了戀愛關係之後，我跟他說了我的家庭情況，因為在和她在一起之前，我從來沒奢望過自己能夠找到像她一樣漂亮的好女孩，善解人意，知書達理。她知道了我的家庭之後並沒有嫌棄，而是對我更無微不至的關懷。我被她的關懷一次又一次的感動。後來，我還帶她回家給父親母親還有奶奶和二叔看，他們都笑的合不攏嘴，說我有出息了，能這麼幸運，遇到這麼好的一個好姑娘。

期間，我也見過岳父岳母，他們對我倒是沒有什麼意見，說我沒有房沒有車，這都是以後可以通過努力掙來的，但單單就我的家庭有點兒意見，他們覺得我是農村人，父母也都是農村的，加上我母親又是那個樣子。剛開始他們有點兒不情願我們在一起，後來在女友的堅持下，他們還是無奈的同意了我們的事。

很快，我們就訂婚了。當時半個村上的人都去我家祝賀我爸媽，說他們的兒子多好多棒，娶了個城裡的媳婦，並且啥都不要。那段時間裡，父母都非常的高興。但是沒多久，他們就開始發愁給我結婚的事，訂婚這事，雖然岳父岳母知道我們家的情況，沒有要彩禮，那已經是給了很大的面子，但是結婚，如果再一分錢不拿，那可就說不過去了。並且當時父母還一直擔心我和女友不會在老家舉辦婚禮。

其實這個問題我早就跟女友商量過了。女友的意思是隨大流，意思很明瞭，她既然是嫁給我，當然要去我老家舉辦婚禮了。之後我跟父母說了，讓他們放心的通知親朋好友，我的婚禮在老家舉行。就在還差兩天我就要結婚了，父親突然把我拉到一邊問我，結婚的時候，岳父岳母那邊肯定也會來不少的親戚朋友，可我母親的情況實在太糟糕了。父親說他擔心到時候岳父岳母家的親戚見到我母親這樣，會在以後的日子裡瞧不起我。

後來他和奶奶還有二叔商量，在我結婚的那天把母親先挪到二叔和奶奶家裡去，等結完婚之後再接回來。父親的意思就是我結婚的時候就不讓母親參加了。當時我一直在反對，可是奶奶也同意父親的說法，父親說他不是嫌棄我母親怎樣，而是害怕將來我在城裡生活的時候，岳父岳母還有女友的朋友會瞧不起我。

我結婚那天一大早，父親和二叔就把母親抬到了二叔家。然後我跟著車隊去縣城的賓館接女友，迎娶我的新娘。那天，女友特別漂亮，她是我這輩子見過最漂亮最漂亮的新娘。那天接女友的時候，她們家的親戚也沒難為我，只給了幾個紅包意思了一下，就讓我接女友下了樓。在回來的路上，我和女友是分開坐的，這期間我一直擔心著回到家如果女友見不到我母親，會是怎樣的反應。

到家，然後開始舉行婚禮儀式。那天來看熱鬧的人特別多，大家都為我鼓掌叫好，長輩們都誇我有出息。就在我們拜天地的時候，到了拜父母時，女友跪在地上，輕瞥了一眼前面的凳子，然後先是一驚，然後拽了拽我的袖子，問我母親去哪兒了，怎麼沒有到外面凳子上？我當時不知道該如何解釋，急的渾身是汗。

跟女友在一起快兩年，她對我非常瞭解。只要是我做了錯事，看我的反應就知道。這時候女友突然站了起來，然後把紅蓋頭自己掀掉，當時看熱鬧的人譁然一片，都開始嘀咕出了什麼事。當時請來的司儀還開玩笑打圓場說，新娘子是不是等不及入洞房了。然後還惹來了一片鬨笑。沒想到女友兩步邁到我父親旁邊，低聲問道，「娘呢？爹您怎麼沒把娘抬出來？」

女友知道我們結婚為了不被她們家的親戚笑話，我們把殘疾的母親抬到了奶奶和二叔家裡，她直接上了舞臺把司儀的話筒搶過來大聲說，「各位不好意思，今兒不在這拜堂了，我們去我二叔和奶奶家，俺娘在那邊等著俺們呢！」說完，女友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。而我，也羞愧的低著頭，周圍的一切突然安靜下來，只有女友的哭聲和岳父岳母勸女友的聲音。

那天，女友拽著我的胳膊，手捧著鮮花一路走到奶奶家，一進家門，她就跪在了地上，一氣磕頭到了房門口，在門口，我們聽到了母親抽泣的聲音。女友撇了我一眼，我趕忙站起來，把女友扶起來，然後攙著她的胳膊走進屋裡。當女友看到母親的那一刻，噗通一聲又跪在了地上，她伸手抓住母親的手，說了句：「娘，對不起！」我當時再也忍不住自己的情緒，嚎啕大哭著撲向母親的懷裡。母親一隻手拽著女友，一隻手輕撫我的頭。

她說：「孩子，沒事兒。我是害怕我這身子撐不住，所以沒參加你們的婚禮。要說對不起的，應該是娘才對。」